彼地胡言
彼地,就是别处的意思,胡言就是在乱说。
我很早就对别处感兴趣,但这不是什么值得悲悯的动机使然,而是一种简单的志向,仅仅是愿意在别处,别处的生活会给我呼吸畅快的疏通感。而我又不很喜欢和别人交集太多,如果别处无人,就会让我愈加放松。这让我的乱说有了底。如果没有观众,演员就不用区分台上台下,也就谈不上演技,读者越少,文笔就越称不上文笔,而只是纯粹的写作,等待脑海冻结成文字,屏幕上就可以挤出整个南极。
五月到纽约来,只身跨越另一座大洲,完成了史书上难以言说的夙愿,尽管是现代人稀松平常的出行,但突然出现的彼地,让我的表达欲开始冒进起来。如果没能用文字记录下这一切,就足以辜负了彼地的土壤。
但是我又实际上没有接受过什么训练,而又不愿意停止写作,与其说写作对我来说如同做饭,倒不如说它和吃饭更加类似,成为了近乎本能的对外界的条件反射,我患上了写作失调的症状。只有不断地写,再如同呕吐一样删除所写,才能够平衡心中的妄想,减少一些对未来的负罪感。
之前对写作的误解,令我在写作伊始错误地理解了它的意义,如同没有暴食症患者愿意被发现吃东西一样,为了曝光的写作不适合我的行为,过曝的可能性更小,大多数是被遗忘,被忽略,被轻视,就让写作失去了很多能够控制的性状,写作时也更加容易冲动和愤怒,对于自我的关注慢慢挪到了对于关注的关注,我的写作开始不能称作胡言,而是带了过度的期望。当然,表达是永远不会纯粹的,诗歌是性欲的优良转化,写诗让我不安,说明我本不是放纵的人,但是人永远不可能失去爱,诗歌的情与性缓慢地游离到文章的内敛,是近乎一样的本能使然。
如果说,上一轮的写作是完全没有自我标准的对于词汇的玩弄,体现出对于中文的不够尊重,对于情性的不够坦荡,这一轮的尝试,应当更加敬惜字纸,哪怕是面对苍白闪烁的屏幕,也不能开始不够敬畏的文字游戏。我会试图更加精准地写下感受、评价、生活体验,不会赧于触动观点。这当然是危险的,因为会有些冒犯,毫不掩饰的偏见和暴躁,更多的是无趣,可以近似于一种日记,一种个人的时间轴,编年史。
不过我从小的日记,都会经过父母的手,所以我养成了停止自我对话的习惯,把隐私扩大了一小圈,向我认为同频的世界发送短波,这让写作的隐私其实安全无虞。
回到对彼地的认识,漫长的游走使得我出于安全感,担忧搬离一个刚刚落脚的地方,但是一旦到达别处,就会开始新的观察,也仅仅限于观察,我不会担心融入,因为不可能融入,所以观察就轻松了太多,也不吝惜我的视角。
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世界的观察是文字性的,我可能不会说自己成熟,电视之前的时代同样会有幼稚的人,不过新的媒介常常令我不安。我试图用排比去形容世界,形容遇到的人事物,一些单纯的景象也会让我想要用文字去描述和想象,譬如公寓门前面露菜色的灯具可能隐喻了部分过去。而且时间和心情的变化,甚至背景音乐的切换,新看到的一篇文章,都会影响写作的性格,有时是轻佻地喃喃,有时会是沉闷地喟叹,这就更不像做菜或者说设计,厨师和设计师不会将当下的感受融入自己的作品,作品中的“我”是缺失的,是为“你”的创作。我试图拆掉这些引号背后抽象的东西。
就当我是在胡诌吧,在此时此刻描述彼地的世界;就当我是在自我放逐地悲歌,热衷于撩拨他人的忧虑;就当我是在冷漠地应对,把愤懑和遗憾绞进一场幻梦;就当我是在不绝地嘲弄,无法抗拒居高临下的厌倦。
就当我是在彼地幼稚地沉默,辗转于千言和无言,不乏胡言。